电视里在播放业余歌手大奖赛。这回和过去不同，在演唱之外又加了几道知识性的问题。题目不难，大体是简谱视唱和五线谱最起码的常识，再加上几个普通常识的连线题。令人惊讶的是唱得不坏的歌手，许多竟唱不出简谱记音的极简单的旋律，更不用说五线谱了。连线题能全对的也是凤毛麟角。据说，也不光是业余歌手，就是唱流行歌曲的专业歌手，尽管红极一时，认不得简谱，不知司汤达、果戈理、施耐庵、王实甫为何许人的也大有人在。
这两年，哥哥妹妹，爱呀梦呀的已经唱得少男少女神经衰弱。就算唱的人还要海枯石烂、地老天荒，架不住听的人已经起腻，喊着要些有文化内涵的歌曲了。歌曲要有文化内涵，写词的、作曲的、唱歌的先要有点文化，否则是“涵”不起来的。
兴起于晚唐的曲子词，是当时的“流行歌曲”，按王国维的说法，“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，感慨遂深，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。”又说：“东坡之词旷，稼轩之词豪。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，犹东施之效捧心也。”眼界、胸襟，都由学养造成，没有李后主、苏轼、辛弃疾这样的作者加入，词的文化内涵是提不高的。
宋代的歌手，是由歌妓充任的。秦少游的《满庭芳》——“山抹微云，天连衰草，画角声断谯门。暂停征棹，聊共饮离尊。多少蓬莱旧事，空回道、烟霭纷纷。斜阳外，寒鸦数点，流水绕孤村……”——一位叫琴操的歌妓，可以即兴改韵，唱道：“山抹微云，天连衰草，画角声断斜阳。暂停征辔，聊共饮离觞。多少蓬莱旧侣，频回首、烟霭茫茫。孤村里，寒鸦万点，流水绕低墙……”若不是对音律、格律和字之平仄清浊熟谙于心，若不是其文化素养足以融会词意，是做不到这一点的。
宋词所以能从酒肆歌楼的流行曲子，成为诗界大国，多半是倚赖作者、歌者的文化素养。今天的流行歌曲，如果作者与歌者仍旧只注重外包装而不图内里涵养，我看是难望昌盛久长的。永厚画道：“纸人放飞”。飞得再高，也仍旧是纸人——没有厚度，也离不开牵线的那只手。
